冯小刚电影《芳华》中,对越自卫反击战的一处中方伤员庇护点,建在一个破旧的小火车站。何小萍等护士几日几夜不休地抢救着受伤的战士们,血肉模糊的伤员,痛苦的呻吟声弥漫耳边,刘峰受了重伤被送到这里,却和小萍阴差阳错地错过。
这个车站,就是云南红河的碧色寨,这座边远的、被时光遗忘的、孤独的小站,因为《芳华》,重新回到了人们的眼中。很多游人,沉醉于它残存建筑的法式浪漫色彩和气息,忙于拍摄各种文艺大片。却不曾想,她背后承载了多么深重的民族历史,见证了多少风云激荡的过往。
1885年,清法战争在清朝取得镇南关大捷的背景下,却最终懦弱地选择与法国和谈,签订了丧失主权的《中法条约》,将越南的宗主国地位及西南诸省通商和修筑铁路权让于法国。
为打通到越南的商路,法国人招募几十万中国劳工用血肉筑就成滇越铁路,近8万人被奴役命丧黄泉,“每一根枕木下都有中国人的冤魂”。而碧色寨作为清末滇越铁路的核心枢纽,彼时各国商贾云集,店铺林立,警察局、咖啡馆、餐馆、洋行、网球场等一应俱全,繁华无比,堪称当时的“小巴黎”,然而实际却是法国“插在云南的大吸血管”。
1915年,为了反对袁世凯称帝,蔡锷将军乘火车沿滇越铁路准备驶出云南讨伐袁世凯,在他途经碧色寨的时候,袁世凯命人冒充当地绅商代表,企图以敬酒的名义暗杀蔡锷。幸得碧色寨反袁人士闵辑五先生通风报信,蔡将军的贴身副官下车代为答谢,不幸被刺身亡。几天后,蔡锷通电讨袁,宣告独立,并组成护国军,团长朱德响应蔡锷,率驻蒙自的国民党官兵从碧色寨登车赴昆,打响了“护国讨袁”的第一枪。
1937年,日寇占领北平、天津,清华大学、北京大学、南开大学等一众师生决定西迁云南,闻一多、冯友兰、陈岱孙、朱自清等十余名教师及部分学生经广西进入越南至河内,再沿滇越铁路来到西南联大的蒙自分校,为中华民族的未来保存了大批精英。正是因为碧色寨的崛起,蒙自县城黯然衰落,大片屋舍闲置,西南联大部分师生才得以进驻办学。陈寅恪、闻一多等诸位大师当时就住在碧色寨站的哥胪士洋行楼上。
1940年,法国贝当政府允许日军假道越南进攻中国西南内陆,为避免背后受敌,防范日军从越南沿滇越铁路进逼,万般无奈的国民政府,下令炸毁中越边境的河口铁桥河口隧道,拆除河口至碧色寨的177公里的铁轨,战时国际铁路运输线被切断,对外贸易全面中止。碧色寨就此繁华落尽,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。
1979年,对越自卫反击战开启,碧色寨则成为运输军事物资的重要通道,大批的粮食辎重从碧色寨运往前线,一批批的年轻军人,乘着小火车通过这里奔赴战场,为了祖国的安宁,奉献了他们的一代芳华和生命。碧色寨也见证了一代青春的铁血风采,成为共和国不可磨灭的记忆。
如今在这里,火车仍在运行,但已几近停运。方圆两公里的地方,仍然保留有破旧的火车站房、大通公司、水塔、警察局、法国员工宿舍、哥胪士旅馆、红土地网球场,还有当年法国人栽下的葡萄树等,依稀可见当年东方“小巴黎”时的繁华鼎盛。
火车站房屋檐下的法式挂钟,时光仿佛还停在那历史的一刻,眷恋着不肯走,提醒着日渐增多的游人,那曾经风云激荡的过往。
碧色寨,就像一位被异族养大的女子,成长为风华绝代的佳人,然历经百年沧桑,受尽屈辱和折磨,归于寂寞田园,孤独终老。却不想被有心人揭开历史的面纱,再次回归大众的视线,虽是旧颜,但却以一种新的姿态,重又焕发生命的芳华。
就如同《电影》芳华的末尾,十年后的同一个地方,独臂的刘峰,用剩下的左手搂过患过精神病的何小萍,坐在这个古旧火车站的长椅上,嘴角带着笑意,憧憬地望向远方,身后明艳的土黄色斑驳墙底,在夕阳映照下,画面温暖而安定。“世上有朵美丽的花,那是青春吐芳华,铮铮硬骨绽花开,滴滴鲜血染红它”。(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