割草岁月

盛夏时节也是草木茂盛的季节。作为一个农村出生的孩子,这个时节很容易想起农村生活的种种。

草作为我儿时最早认识的植物,它不仅生长在我童年的山地上,生长在我心灵的沃土中,也成了我记忆长河中的漩涡。离开农村二十余年,喧嚣的城市把我与草的距离逐渐拉开;但当我沉静下来的时候,草还是要从我记忆的碎片中悄悄冒出来,那种潜滋暗长的力量会慢慢充溢全身,直到占据我所有的思绪。

童年的记忆中,草是牛的用专属用品。牛作为家庭中的“壮劳力”,每个家庭自然也不会亏待于它。夏天的时候,不论上学放假、刮风下雨,孩子们几乎每天都要去给牛割草。割草说得准确一点是寻草,那时候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牛,牛多草少在当时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。孩子们一直把牛当做童年的伙伴,从小知道牛无夜草不肥的道理。每天天黑之前,大伙必须把篓子割得满满的,塞得实实的回家,这跟每日完成老师安排的家庭作业一样,不用大人提醒。农村孩子从小就干这个活,哪些草质量好,哪些适合自家牛口味,几乎不学便知。

我出去割草的时候,会去庄稼地的堰子上,会到离家更远的山坡上。因为割草总是很挑剔的,伙伴们总是取笑我,说我割牛草像打猪草,费时费力且不讨好。大家说的也在理,牛是一种不挑食的牲畜,我那样挑精拣肥,自己累不说,还可能会让牛填不饱肚子。我却不这样认为,因为我割的草很鲜嫩,很纯粹,没有杂草也没有老而粗的根茎,牛吃的时候一点都不浪费。

大多数野草都有姓名,但老百姓往往记不住它怎么称呼,只晓得牛喜欢不喜欢。能在我的记忆中留下名字的草不多,我现在还能记得清楚的就是我家牛最喜欢的苜蓿。苜蓿的茎叶很是鲜嫩,春天的时候开满了紫色的小花;它的萌发力也颇为旺盛,割了一茬还会再长出一茬。为了能割到苜蓿,有时候我不惜走四、五里山路去寻找。

我对农活很少有抵触心理,但对割草确实有过爱恨交加的情结。

北方的夏天总是多雨,天有阴晴变幻,而牛的草是不能因为天气原因而中断的。十岁那年的夏天,雨后的彩虹刚刚展现,我就带着七岁的弟弟背上篓子,拿起镰刀,穿着雨靴走向原野。走的时候母亲千叮咛万嘱咐,草能割多少算多少,一定要照顾好弟弟。我和弟弟也没放在心上,田野中哼着小曲寻找着草,偶尔回头欣赏一下美丽的彩虹。终于在一个离家很远的山坡找到了一处茂盛、鲜嫩的草地,我俩兴奋又匆忙地割了起来。雨后的地面很滑,弟弟出溜了一下,右手握着的镰刀划了左手掌,鲜血汩汩地往往冒。我吓傻了,脱掉身上的白T恤裹在弟弟手上,篓子、镰刀全扔在地上,背起弟弟就往家里跑。到家后,母亲从邻居家借来了云南白药,弟弟手上的血才算止住了。一向和蔼的母亲发火了,她除了批评我没有照顾好弟弟,还责怪我刚下过雨跑那么远的地方割草。弟弟的受伤加上母亲的责怪,那一刻我突然对割草产生了反感。气头上的我跟母亲顶了嘴,母亲也就“剥夺”了我一个星期的割草“权利”。父亲兼职了割草的工作,因为还有别的农活要干,牛就有了偶尔吃不饱的时候。听到牛儿饥饿时的“哞哞”叫声,再看它它幽怨的眼神,我总是有一种深深的不安和自责。幼小的心灵里,我意识到牛离不开草就跟我离不开牛一样。再看到小伙伴们成群结队去割草,我心里更加痒痒,又对割草充满了期待。后来,在我的央求下,母亲最终恢复了我割草的“权利”。

儿时的岁月和割草的时光在我记忆里沉积了下来,即便身处闹市之中,我静下来的时候心头总有草漫漫生长的感觉。这种感觉不是幻觉,是记忆的铭刻,情感的寄托,也是一段岁月的标志。如果说牛是农民的命,那草就是牛的命;草的重要性对我来说与牛一样,只有牛吃饱了,牛才有气力为我一家创造生活的来源,我和弟弟才有钱读书。反观现在,草处于食物链的首端,我处于食物链的末端;我的血液里除了有草的元素,还有草带来的感动。更重要的是草不计名利,只是铆足了劲,把茫茫原野长绿长透,长出风韵;它虽然自己都不知道给人们带来了感动,但天知、地知、我知,它毕竟以的纯粹和嫩绿滋润了我为人的品质和精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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